滚来滚去的滚滚

【蔺靖】金陵夏时纪

#夏日琰琰彩虹队# 停靠点

帮 @河梁 代发,可怜的孩子被屏蔽到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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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过后,日头越发灼人,照在地上都是白花花的叫人睁不开眼来。

萧景琰在养居殿看折子看得满心躁郁,北燕近期大量屯兵,东临郡守贪墨,长林军换防,桩桩件件不论大小须得他一一过目,看了这半晌,他后背早就被汗水浸透了。

萧景琰自小怕热得紧,宫室里用了冰也有些耐守不住,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暑热之时哄他常做的桂花酸梅汤来,扔了手里的奏折吩咐去太后的芷萝宫。

路经重华殿,梁帝陛下忽得心血来潮叫停了步辇,也不让随从传唤,悄没声地走了进去。

庭生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太傅身边:“这是刚做好的策论,还请先生过目。”太傅是皇帝刚指给祺王殿下的新晋探花郎,不似从前太傅胡子拖地的模样,一副好相貌想必走到街上也可见得满楼红袖招。

“文章是写得不错,”太傅大人执起朱笔圈点了几处,“就是像个小老头,古板。”

“可是蔺先生,以前……以前的先生教我说克己复礼,只有这样才能得人信服尊重。”

“我知道是那个装模作样的苏先生教的这些。”蔺晨把书卷起来敲了敲祺王殿下的脑门,“小榆木疙瘩,幸亏遇上了本太傅,小孩子就得有个小孩子的样子,成天老气横秋多没意思。”

萧庭生捂着脑袋委屈地看着蔺探花本人:“蔺先生……”

“殿下要将陛下的期许记在心里,也勿要忘记人生乐趣呀。”太傅大人啪地打开扇子,“人生还有很多乐事呢,比如爬树上房逛集市打恶少追小偷,听漂亮的小姐姐唱歌。”

萧庭生笑得打了个嗝儿,不经意往他蔺太傅身后一看,一下子懵在当场僵住,蔺晨顺着他的视线扭头一看,萧景琰正在不远处不知静立了多久,玄服金冠,一派清冷寡言的模样,可不是把孩子给吓到了嘛。

萧景琰踱步前来,拿起书桌上的册籍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庭生战战兢兢地一一答了,偷偷拿眼去看父皇,见他神色缓和便猜他并没有听到什么要紧的话,心头也放松了下来。

“今日功课都做完了,去芷萝宫看看你皇祖母吧。”梁帝陛下挥了挥手。

萧庭生如蒙大赦地给父皇行了礼便逃了。

萧景琰坐在庭生刚刚的位置上捡了小殿下刚做的功课看,任蔺晨在地上见礼不发一言。这是小殊最后一封信里提起的人,于是萧景琰便按照挚友遗愿让他教导庭生,可他自己却一直回避去看,好像这样有些伤心的事情便如从未发生过。

“蔺卿便是这样教习皇子的?”萧景琰指头不疾不徐地轻敲着案几,威压迫人。

“下官不才,愿将所学倾囊相授,但内心仍期许小殿下能在走向那条孤绝之路前,能多些常人的喜怒哀乐。”蔺晨不卑不亢抬起头望着上位者的眼,目光里尽是澄明无惧,“陛下应当知晓臣下的用意。”

萧景琰面上无喜无怒:“蔺卿胆子不小,是在说朕不近人情吗?”

蔺晨看他便知未曾真正动怒,毫不畏惧道:“臣下话尽于此,如何思量是陛下的事情。不过……”他忽地笑起来,便像春色在眉梢开了一枝,“臣下倒很乐意带陛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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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到街上,萧景琰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被这个看起来就不甚靠谱的人诓骗过来的。

日头西沉暑气也渐渐消散,金陵城内夜游人甚多,两侧小摊贩上兜售的亮晶晶饰品和炸得香香酥酥的小食琳琅满目,还有不少姑娘小姐手持纨扇款款而行。城中河里流水缓缓,各色河灯远远近近地浮着小小一盏光,也不知承载了何家心愿又去往何方。

两人在人群中并肩而行走走看看,萧景琰忽然感觉头上被什么敲了一下,右手本能去拔剑,目光凌厉地回头,却看到一个蓝衫女子,那女子甫一与他撞上视线,羞得满面通红,扶着侍女的手转过身去。

萧景琰皱了皱眉,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蔺晨俯身拾起系了丝帕的花枝来,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皇……黄琰公子一出现,街上的姑娘都春心萌动了,我都有点嫉妒了。”

“这是何意?”萧景琰指了指他手中的花。

“今天是迎夏日,凡事适婚女子在这天晚上都可以与同伴携手沿河畅游,还会带着新鲜花朵来,若是碰到心仪的男子便拿花去扔他,恭喜黄公子了。”蔺晨嗅了嗅丝帕,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这位小姐脂粉浓郁,想必对黄公子心仪非常啊!”

萧景琰面无表情:“你喜欢就留着吧。”

蔺晨啧啧叹道:“黄公子的心像石头一样硬,可惜了刚才那位佳人……”话音未落,又有三五枝花抛了过来,这次准头太好,直接冲着蔺晨脸上砸了过来,直接堵住了他的话。

他们俩停在人群中甚是引人注目,玄衣玉冠者挺拔而不板正,执扇散发者倜傥而不媚俗,在这昏暗的天光里也能将旁人视线尽数吸引了去,更遑论那些含羞又勇敢的女子,素手抛花,直恨不得将他们直接砸晕了带走。

蔺晨在各式各样的黄的红的香味里打喷嚏到涕泗横流,萧景琰抽出一方青色巾帕捂住身边人的口鼻,逃也似的奔离人群来到巷子里。

“终于……逃出来了。”蔺晨惊魂未定地按着巾帕又打了个喷嚏。

萧景琰嫌弃地往后退一步,似笑非笑地看一眼他:“蔺卿此刻倒不怕辜负佳人了?”

“辜负了也没关系,还是保命要紧!”蔺晨揉了揉眼角的泪水,“我听说前朝潘安上街掷果盈车,幸而今日是这小小花枝,若是一堆果子劈头盖脸砸过来,我是不要紧的,这些姑娘怕是要背上弑君的罪名。”

萧景琰摇摇头:“还是回宫去吧,想来今日这街也逛不成了。”

“可是,等会儿应该有烟火吧。”蔺晨可惜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有没有以后了。”

萧景琰奇怪道:“为什么没有以后?”

“那好,下次我们不逛集市了,去摘星楼看烟火。”蔺晨高兴了起来,他手上还拿着最初蓝衫女子缠着丝帕的花,笑嘻嘻地举到萧景琰面前,“送给黄公子啦,今晚也算不虚此行。”

萧景琰望向年轻的脸庞,双目中亮亮地映着街上的灯火,重回金陵后,他见过轻蔑的、畏惧的、谄媚的、崇敬的、仰望的各种目光,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大胆直视着他了,他被这目光灼得心口微动,不管不顾地裂开一道缝隙,便是从那小小缝隙里,他窥见了些许普通的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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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庭生最近有点摸不着头脑,皇帝陛下总在他受蔺太傅教习时突然路过,进来坐在旁边也不须他们见礼打断功课,只在旁边坐着。

若说是父皇督促他的功课,萧景琰待的时间并不久,也只偶尔拣个把问题考他,过了几次,也与蔺先生就着一些字句讨论起来,后来甚至由此论及朝堂之事,也令他获益良多。

结果后来祺王殿下眼见着父皇甚至在他重华殿批阅起奏章来,遇到拿不定的还要同蔺先生商量几句,他心惊胆战地想,这些个事要是让礼部那些老儒知晓一点,非得磕死在金殿不可。

有时候他见着两人起了争执,萧景琰把黄花梨的桌子拍得山响,萧庭生在一边听声都担心他父皇手疼,又担心他父皇倔脾气翻了要出大事,没想到蔺先生压根就不怕天子之怒,也脸红脖子粗地顶回去,声音比皇帝还大。正在他提心吊胆之时,瞪眼拍桌的天子又会忽地大笑起来,然后蔺先生也笑起来,只有他不明状况地坐在一边犯懵笑不出来。

祺王殿下也曾问过年轻的帝王,为何要宽容蔺先生至此?

萧景琰沉默许久,只说道,因他是亡友旧人。但他深知真实的缘由并不止于此。

他从前得皇长兄教习,不管是在崇文馆还是芷萝院,都把小身板儿坐得笔笔直,食不言寝不语,不临渊不立危墙,把个皇长兄的模样学了个九成。再到后来征战多年如同被放逐,哪怕与将士同吃同住,人人也知这是皇帝的儿子,插诨打科也小心,不敢同他造次。

等他当了皇帝,这种感觉尤甚。因他是君,喜恶不得为旁人所窥,爱恨不得为他人所知,连与臣子下一盘棋,坐在他对面的人还要内心苦苦揣测怎样不动声色地输给帝君。

他是孤独的,便一直如此。

而在蔺晨这里,他便是萧景琰,也只是萧景琰。

*    *    *    *    *

梁帝陛下与太傅大人在御花园中并肩散步,萧景琰忽然停下了脚步,蔺晨不明所以地也停住了。

夏日的荷风带着清新的气息拂过,萧景琰不来文人墨客起兴作赋那一套,但这样好的辰光让他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便随口道:“朕今日考庭生功课,蔺卿教得不错,可要什么赏赐?”

蔺晨笑眯眯地说:“教习祺王殿下是臣下职责,不需要什么财物。”

萧景琰疑惑道:“你不要金银布帛,可是早有了盘算,你若说出来,朕能满足的便尽量满足了你。”

蔺晨眨眨眼道:“陛下不妨猜一猜?”

萧景琰沉吟片刻:“蔺卿是想让我赐婚与你吗?”

蔺晨:“……”

萧景琰见他目露难以置信,以为自己猜对了,便接着道:“朝中大臣的女儿适婚女子确是不少,不知蔺卿看中何人?”

“我……”蔺晨少见地有了迟疑,“陛下误会了,臣下心中早有心仪之人,并无此意。”

萧景琰愣了愣,说道:“蔺卿不妨直说,朕为你和那女子指婚。”

白衣客摇摇头:“多谢陛下美意,我不愿违逆他的心愿,若有一天他想和我在一起了,我即使排除万难也不会放手,若他心中没有我,我便永远也不说。”

“也不可一直拖着不成亲吧。”萧景琰勉强一笑,“朕听说户部沈尚书的女儿温婉大方,也曾饱读诗书,绝非只知绣花的普通闺阁女子可比,朕乐意促成这门亲事。”

“臣下希望陛下能收回成命。”蔺晨对不知所措的年轻帝王郑重揖礼,“因为以前看过太惊艳的人,愚目难再将繁花看入眼,不愿误了好人家的女子。。”

萧景琰平时里总是板着一副面孔,此刻心中那些不快的感情也显不出:“不知是谁这般幸运,能得蔺卿如此珍视,想必是极好的人了。”

“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蔺晨目光灼灼看着年轻的帝王,又似乎遥想起不可知的远方,“我喜欢了他三年,盼他知也恐他知,患得患失的滋味倒是体会了个十足,不知何时了结心愿,想起这个人,哪怕是迎风持炬,也无惧烧手之患。”

萧景琰不愿再听身边提及心爱人时的甜蜜话语,便不再多言,沿着铺缀着卵石的小径慢慢踱步走下去,蔺晨始终落后他半步,作为臣子恭恭谨谨无可挑剔,却有一口不知何来的郁气堵在年轻帝王的胸口,无处纾解只好任它滋生。

这半步仿佛便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    *    *    *    *

蔺晨有几日没见着皇帝在他教习祺王殿下之时路过重华殿了,他便也不自觉地有意无意往殿门方向瞟去。

祺王殿下支着下颌问道:“太傅大人是在看谁?”

蔺晨乍然被捅穿了心事有些羞恼:“我才没有!”

“没有嘛?”萧庭生低头望向书页,“那我就不用告诉你父皇受伤的事情啦?”

蔺晨扇子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萧庭生蘸了点墨在书上画了一笔:“父皇在猎苑时被一只流矢射进了右肩里,所幸无毒,不过血流得委实多了些,后来查实是侍卫中有人与滑族女子私通,受之蛊惑而为。父皇未声张此事,连早朝都没免,这会儿刚下朝不久,定是回养居殿了。”祺王殿下瞥见太傅大人将微微发着抖的指尖藏进袖子里,不动声色道,“太傅大人也不去看一眼吗?”

蔺晨苦笑笑,他以何名义去看萧景琰呢?若是普通臣子,此刻应当对此事混然不知;若是诚挚好友,此时也应当装作毫不知情才不违对方意愿;而若是……若是心上之人,对方不久前还浑然不觉地为他赐婚,他不知对方是否愿意看见自己,更不知以何面目去看萧景琰。

他拿起扇子敲了一把看好戏的祺王殿下脑袋:“功课只作了一半还有心思想些什么呢?是不是从今日起,小殿下可以每日多写一篇策论了?”

祺王殿下适才那点促狭样退了个干净,方显出些孩童的无措来:“蔺先生……”

“嫌少那就两篇了。”蔺晨摆出了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的架势,捡起折扇啪地打开轻摇两下,他便又是睿智洒脱的蔺先生。

“……”萧庭生沮丧低下头,“一篇就好。”

*    *    *    *    *

白日里装出的不在意模样连十几岁的孩童都险些瞒不过,入夜后蔺晨更是无处伪装,他望着漆黑的屋顶便暗暗下定了决心。

虽这日子快要出伏了,晚上还闷热得紧,萧景琰又身受箭伤痛楚难当,辗转难眠,听到有人极轻地从窗户跳进来时尚在半梦半醒间,多年军旅生涯的警觉让他绷紧了后背,被子下的手悄然握住褥底的薄刃尖刀。来人似乎并无恶意,只是站在他床前深深注视,隔着薄薄的眼皮也让他浑身不自在。

蔺晨低头,轻轻吻过年轻帝王的嘴唇。

多害怕他醒来,多害怕有人来,更害怕这辈子再没机会这般靠近。

萧景琰正想动两下假装刚刚醒来时,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一个吻,柔软温热,却快得好像一次幻觉。他差点让来人发现端倪,好在只持续一瞬,对方心绪不宁也未多想,过了许久衣料摩挲声渐远,他睁开眼目送仓皇逃走的背影离去。

你可明白参禅的僧人,枯坐许久直将自己逼入绝境之时,突然有一扇原本不知存在的窗推开,光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忽得醍醐灌顶。

萧景琰便觉那光笼罩着他,将一切阻塞心绪的难耐都度化了去,只这一瞬,他便知自己将要去往何处。

爱如逆风持炬,如刀头舐蜜;纵使烧手忧患不忍放弃,割裂唇舌犹大梦甘甜。

*    *    *    *    *

萧景琰伤在右肩,几日的奏折都是命了崇文馆的学士听他口述来代笔。他做皇帝前在战场上摔打惯了,伤口好得很快,不过半月就愈合得差不多了,等他能拿笔正常写字了,就又吩咐要去重华殿。

萧景琰没坐步撵,要自己走过去,贴身服侍的太监也只敢远远跟着。

他走过宫中的甬 道,两侧宫墙原本是朱红的,被风雨吹刮剥蚀了也会一层层重新刷上朱漆,永远是庄严肃穆的样子,叫身在其中的人都喘不过气来,只得沉重默然地走下去。

萧庭生早上才与父皇请过安,这会儿见他过来不免吃了一惊,萧景琰照常问了他几句功课,又难得地夸赞了两句,祺王殿下听得后背发麻,赶紧找借口要去皇奶奶那里离开了重华殿。

两人这半月未见,似是生分了些,只听得窗外蝉声渐躁,空气也显得凝滞。

“臣下,有一事想请陛下恩准。”蔺晨恭敬地行了跪拜的大礼,“臣下求请辞官回乡。”

萧景琰愣住了,半晌才说道:“蔺卿为何突然有此一念。”

“臣学识粗陋,能教与祺王殿下的已经不多了,再这般下去,臣下有心无力是小事,耽误了殿下学业是大事。”蔺晨额头抵在冰冷粗糙的地面,“臣下愿辞去太傅一职。”

萧景琰踱到蔺晨面前站定,道:“蔺卿起来吧,若打定主意要走,朕也无从阻挠,应了你便是。”

蔺晨心下酸涩,闷声道:“多谢陛下恩典。”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萧景琰直视着面前人的眼睛,涩声道,“蔺卿曾答应和我一起看烟火,还作不作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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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夏节来临时,梁帝陛下举行了祭祀典礼,奏雅乐、献牺牲、送夏神、望燎一系列流程走下来,便是预示着苦夏即将过去。民间庆祝活动要得久一些,也没有那么多严格繁冗的程序,但有一样是不可或缺的,那便是放焰火。

摘星楼上来了两位贵客,出手阔绰地包下了顶层的雅间,酒水要的是最好的梨花白,又叫了几样招牌的菜式便吩咐侍者不必打扰。

白日里身着繁复缂丝朝服的天子,穿着红色常服,殊无纹饰,腰间只系了一块骨角装饰,头发高高束起,宛如哪家天性好游的少年郎,贪玩不归家。

焰火放起时两人对着喝了半壶梨花白,萧景琰眼中已有朦胧醉意,听得城中焰火声起,两人放下酒盅到窗边去看。

民间焰火不像宫中年节时期的花样那么多,几乎都只是满天星和菊花的图案,走在街道的人群也纷纷仰头去看,满溢的喜悦,即使与他们素不相识,仿佛也能感同身受。整个夜空也照耀得宛如短暂的白昼,摘星楼确如其名,身处顶楼宛如伸手就可以摘到这漫天星辰焰火,

蔺晨悄悄去看身边人,焰火在他脸上映出明明灭灭的光,这场景在他最美的梦境里也不曾见过,却都是破灭的结局。他何尝想要离去,哪怕天不遂人愿,他也愿意待在离萧景琰更近的地方,只是这藏匿的满腹心事,终于是连十几岁孩童也无法瞒过,总有一日要大白于天下,他不怕天下人耻笑指责,只怕其中一人知晓他见不得光的愿望后投来嫌恶的目光。

焰火再美也终有消尽的时候,街道上人也慢慢散去,这欢庆的一天走向了尾声,整个金陵城也要走向安眠。

“其实今天不是与蔺卿饯行的,我……”萧景琰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希望蔺卿能留在我身边。”

“什么?”蔺晨猛地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

“我是说,蔺卿若不愿教习庭生,留在我身边可好?若是蔺卿走了,再遇到难解问题,我无人帮扶,要与何人争执拍桌子又再得解决呢?”萧景琰眼角有些醉意的酡红,一字一句分外郑重。他拥有得不多,即使他将这世间善恶冷暖历尽也没办法习惯再次失去。

“若需要的是近臣。”蔺晨眼里光暗淡了下去,“我不愿意,我怕我私心贪欲太多,终有一日威胁到陛下,”

“你要的是什么?”萧景琰偏头对他露齿一笑,他要醉未醉的模样像一颗沾着露水的葡萄,让人忍不住想采撷品尝到底可以有多甜美。下一瞬,蔺晨看到年轻的帝王将右手并入他的指间握紧,“这样吗?”

蔺晨刚刚喝下的梨花白酒意勃然发作,冲昏了他的一切念头,让他脑海中一时惊涛骇浪,哪怕是鸩酿端到他面前也会毫不犹豫喝下去,他捧住那张蛊惑人心的面孔,深深吻了下去,牙齿激烈地磕在一起,铁锈味与梨花白的清气交缠作一处,手臂紧紧揽住他似要将他揉入自己身体里,满心想着要让眼前的人疯魔,因为是他把自己带入这激荡孑然的境地,没道理自己沉溺其中却要他幸免。


街上打更的声音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呼告声近了又远,被吻得手脚发软的梁帝陛下斜倚在白衣客怀中,冷不丁说了一句:“其实刚才,我没在看焰火,全在看偷偷看我的你了,现在想来还是挺可惜的。”

蔺晨朗声大笑起来,夏夜的风也未有这般舒心:“莫说这小小焰火,便是十里春风百里荷风千山秋叶万山寒雪,世人眼中任意万人称颂的美景,皆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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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还是靖王的萧景琰换防回金陵,一身沉重铁甲蒙上风烟仍是傲骨铮铮,他勒住马头,远远对着霓凰郡主揖手一礼,任对方说起这命运世道的不公也不卑不亢。

旁边小小茶棚的散发男子龇牙咧嘴地喝完缺口的粗瓷碗里涩口的茶水,往尘土飞扬战马嘶鸣处望去,但见那背脊傲然如竹,任劲风摧折也不能使他倾颓半分。

只一眼,便望进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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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夏日蔺靖,在这里便是琰琰在夏初遇见,蔺晨在夏末得偿所愿【强行扣题】

下一位 @蓝子 太太接力,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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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来滚去的滚滚

我不是喜欢你,我是景仰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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